六月中旬,炽热的南风取代了温和的东风,天气燥热不堪。
英子顶着艳阳垂首行礼,惶恐地汗如出浆。
这倒怪不得她,被传得有如兇神恶煞的万皇贵妃正自她身前经过,又要她如何不惊?
奴才们是绝对不能直视主子的,除非主子命你抬首。这正是英子进入昭德宫整整一年,却从未窥见过皇贵妃尊容的原因。
「你这奴才好生眼熟,抬首。」熟悉的娇蛮嗓音令英子浑身一颤,一对粉色的绣花小鞋在英子跟前停了下来。
英子暗道不妙,硬着头皮傻愣愣地抬了头,果不其然,余妍芝正抬着下巴站在英子面前。
「啊,是你?」余妍芝惊叫:「来人,把这狗奴才拖下去……」
「妍芝!」粗哑的嗓音自头顶响起。英子浑身发颤,只觉这声音有如恶鬼呢喃,又如上千把刀片在粗糙的墙面上刮挠着。
一对涂着红色寇?的指甲搭上余妍芝的肩头,一个穿金戴银、双目斜挑、皮肉松弛,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,越过了余妍芝,与英子四目相对。
「这孩子犯了什么事儿?」万皇贵妃沉声问道:「眼神倒是挺清澈的。」
「他……他……」余妍芝囁嚅,难道要说她跟自己争夺汪直?这说出去成什么话?还是要说她糊了自己满脸鼻水的事儿?这也着实丢人呀!更何况,她又得如何解释,把一个全然陌生的小黄门招入房中的动机呢?
「妍芝,对待下人须赏罚分明,不可因一己好恶而乱了秩序。」万皇贵妃厉声说道。
余妍芝不干地应了声「是」,愤恨地跟着万皇贵妃离去了。
英子软着腿呆愣地说不出半句话来。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万皇贵妃救了自己一命?这简直比汪直在昭德宫前大唱崑曲还要令人难以置信。
然而,余妍芝终究不是个易于打发的善荏——英子切身体会到了这点。
英子的半张脸贴在滚烫的沙地上,另外半张脸上是余妍芝精緻的绣花鞋底,狼狈地倒在地上。
余妍芝的身旁是面无表情的汪直与州子。小祥子受命按住了英子,却微微撇头不去看她。
英子奋力地挣扎着,却只能发出不满的「呜呜」声响。她万万没料到,自己不过是好好地在撒扫着,麻烦也会自行找上门。
「姑娘莫为这等贱奴气坏了身子,这儿日头大,先回房用碗清凉的甜汤吧。」汪直淡淡地说道。
「他……别管我!这把气我不出不成!」余妍芝愤恨地红了双眼。
昨日回宫后,万皇贵妃命她抄写佛经,说她最近太过浮躁了些,得好好沉淀沉淀才成。余妍芝虽出生于书香门第,但对一个六岁孩子来说,抄写经文无疑是十分痛苦的——这令她对英子的恨意又深了几层。是以今日,她才按捺不住怒意,带着贴身的小内侍们便来找英子算帐。
「若是杖杀了他,义母定又会罚我。还有什么法子呢?」余妍芝喃喃说道。
英子吓得停止了挣扎,愣愣地望着她。
「有了!绑块大石子在他身上,再把他扔进荷塘里,不就成了!」余妍芝兴高采烈地大喊:「小州子,去捡石子!」
「这不成的,姑娘。」小州子艰难地开口:「他……他只是个孩子……」
「住口!」余妍芝怒道:「你胆敢违抗我?」
「奴婢不敢。」小州子暗自叹息,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远了。
英子惊惶地望向汪直,期盼他解救于她。
汪直目不斜视,注意到她的视线却不敢转头,深怕余妍芝瞧出端倪。然而,他心底却也是翻腾不已。
「何人在此喧哗?」陌生的男子嗓音自远方响起,几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飞快地奔到了余妍芝一行人身旁。
英子瞧见了一丝生机,奋力扭动着身躯,期望他们能将视线投往余妍芝脚下的自己。
「大胆!我乃昭德宫万皇贵妃义女,罚个小宦官也要向你们报备吗?」余妍芝怒声斥道,抬足又往英子的脸蛋上重重地踩了几下。
「属下不敢。」发话的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,一对硬朗的剑眉和深棕的肌肤或深或浅的疤痕令他显得甚是兇狠:「但此处乃外朝通往内廷必经之路,还望姑娘勿在此处喧哗。」
余妍芝瞧了瞧锦衣卫们身上闪亮的绣春刀,低声地「哼」了声:「把他抬走!」
「慢着,姑娘。」面目兇狠的男子再度发话,阻挡了余妍芝离去的步伐。
「又待如何?」余妍芝愤恨地说道。
「惩罚下人须将下人的罪行与刑罚细节归档才成,敢问这小黄门犯了什么事?」男子无惧于余妍芝的怒视,不急不徐地完成了这个句子。
「他……他……」余妍芝支支吾吾,半晌后才怒瞪了英子与男子数眼,拉着汪直踱步离去。
祥子眼见主子走了,连忙一个翻身自英子身上跃起,飞快地追上了余妍芝与汪直。
英子灰溜溜地站起身来,惊魂未定地朝男子深深行了个礼:「昭德宫小英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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