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椅开着低速,陈贤也配合着把步子迈得很慢。
湖水轻轻拍岸,小孩子开心地把面包屑扬到天上,海鸟们上下翻飞地争抢。外围有些海鸥站在堤坝上歪着头看他们,精明地判断着他们是不是潜在的“大款”。
然后身边经过的,有手牵手的爱人、推着婴儿车的年轻父母,还有趁日落前散步的耄耋老人……
一条路,好像能看完人的一生。
这条路还有好长。高明看着这望不尽的路,平静了下来。
他笑了笑,拉住陈贤的手指。
那人转头看过来,没有意外,没有抗拒,没有挣脱。
突然飘起了雨,所有人都好像见怪不怪一样,依旧从容,无人离场。
陈贤从轮椅背后的口袋里掏出伞,拿给高明,又从包里拿出毛毯,给他盖在腿上。
高明打开伞,举着手等着他拿走,可陈贤站起身就快走几步,走进雨里。
“诶?”高明在伞的阴影下不解地看着他。
陈贤知道,自己太高了,他们一站一坐,如果他打着伞,就会遮不住飘到高明身上的雨,做不到一把伞两个人。他耸了耸肩,笑笑道:“这湖对岸是依云的水源地,一样的水,淋到就是赚到。”
雨中漫步,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,如今他也愿意做了。
“那我也……”高明说着就要收伞。
“诶不行!”陈贤拦住他:“你要是淋感冒,那得赔死,好好打着。”
高明眨着眼睛。
“哥。你是不是只带了一把伞?”
“不戳穿我不痛快吗你??”
高明笑了,义无反顾地合上了伞,道“要打一起打,要淋一起淋。”
陈贤刚要发作,就听他接着说:“我刚开始读博的时候,也是第一次到南方嘛,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台风,听天文台说有八号风球,别提多兴奋了。实验室管理员来赶我们回家,我从学校跑出去,一路跑到海边,边跑边想你。”
“想我?”
“是啊。我知道你在这读了硕士啊,所以我才会申请过来。但那时候,我不知道你毕业了还留没留在这。我就边跑边想,你是不是在和我吹着同一场台风?这台风够不够大啊?能不能把我吹向你?这风卷来卷去,我们最终能不能落到一处?……”
高明伸起左手去接那雨丝,继续说:“那天也像今天这样,云是灰色的,遮天蔽日,蒙得水面也是灰色的。我才知道,原来所谓台风,就是灰色的天地、不讲章法的狂风、一阵阵的暴雨。”
“伞是没意义的,因为会被强风拆碎。大风卷着雨点砸在身上,说实在的有点吓人,但我一边跑,一边笑,觉得这风真公平啊,无论是谁,只要这一刻在室外,都会湿透。”
“风的声音、海的声音,都好可怕。但只要想着,我可能是在和你淋同一场雨,我就觉得这人间炼狱,我来对了。”
“当年的愿望,终于实现了。”高明欣慰地看着他笑:“陈贤,我问你,如果当年,我邀请你去吹台风,你会去吗?”
“傻小子,多危险。”陈贤怜爱地掸走了些高明发丝上的水珠。
高明借机拉住他的手,把伞塞到了他手里,笑道:“所以,今天这雨这么小,愿望实现得好安全啊。”
这雨像心疼他似的,一阵便止。
天黑下来了,街灯亮起,他们过了马路往山坡上走。
这里有一间奥林匹克博物馆,他们本计划要来逛逛的,可白天总是有事要忙。今天顺路走到这里,却也到了博物馆打烊时间,就只能在小公园里随便转转。
日落后的公园路灯稀疏,静谧无人。路过一尊尊看不清细节的雕塑,他们也没在意,一直走到博物馆门前的平台上。
圣火在顾拜旦雕像前燃烧,他们学着雕塑的姿势,对着日内瓦湖看。
“wise n say…”高明突然唱起了歌。
陈贤从未听过他唱歌,他的声音带着些颗粒感,温和又浪漫,听得让人感到如细滑的羊绒穿过手指,柔软温暖。
一句一句,高明唱得很慢,一词一词,又音高坚定,像踩实了地,一步步向他走。
“…only fools rh ----
but i can’t help fallg love with you ----
shall i stay?
would it be a s?
if i can’t help fallg love with you ----
like a river flows,
surely to the sea,
darlg it goes,
thgs are ant to be ----”
他在一节未完的乐句上停下了,双眼璨璨地看着陈贤,似是想用眼底温柔的湖水浸没他。
好版主